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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他們從來沒有約定過要一起上下學什麼的,只是忘記何時起和對方一同行動變成了沒有意識的習慣,在差不多的時間、大約的地點,山口總是會看到走在前面的月島,偶爾月島會在他後方上前對他有氣無力地道聲早安,雖然態度冷淡,至少可以確定,當他知道山口就在眼前時,也會選擇和對方成行。

        要不是期末考完便接著暑假,月島現在大概會煩惱著明天上學要用什麼態度去面對山口。不過也只能是短暫的逃避而已,即使不用上學,排球的練習也不可能跟著放假,而且還有東京的合宿,從早到晚、二十四小時都和隊友相處的集訓。

        雖然也不是沒有過,但一想到有一個禮拜的時間要和山口一起生活,心情頓時複雜起來。

        ……至少還有其他人會在中間做個沒有知覺的擋箭牌,只要避免兩人獨處,就不算是最糟的狀況————

        「阿月。」

        冷不防地身後響起只有那人會使用的稱呼,月島的神情幾乎可以用詫異來形容,非常直接地表現在臉上。

        最糟的狀況。

        月島闔上沒什麼進度的升學班專屬暑假作業,驚訝地轉過椅子,面對進入臥室的山口,穿著隨性的便服,那是他睡覺時的穿著,依照這個時間點看來,山口大概洗過澡才來的。

        「……找我做什麼?」

        鮮少時候山口會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舉動,偶爾會有不知道誰給予的勇氣讓他可以大膽面對某些讓人想逃避的事物。

        那都是月島知道的事情,他對山口忠的理解。可即使如此,要預料他什麼時候會提起這股勇氣,他從來沒有做好準備過。

「社團時說的那個,阿月是很認真說的,對吧?」

雖然對方教他當作無聊開的玩笑好讓失衡的狀態回歸往常,但不論是月島或山口都很清楚,想以一句玩笑輕描淡寫過去根本是不可能的。

        就算那句話會成為日後和山口來往上的一塊芥蒂,至少不會因此變成陌生人,避免最壞的局面,一直是月島的處事方針,任何事都要為自己留後路。

        但顯然感情這方面並不是可以計劃行事的東西,不管友情還是愛情。

        「不是說了就當作玩笑話嗎?」他是很認真也很莽撞地表白了,人生裡第一次的莽撞。

        「當然不行的吧,用那麼嚴肅的表情說著,怎麼可以當作玩笑?」

        他不懂山口連電話都沒事先打過直接到他面前談這件事有什麼意思,雖然月島自己也明白,比起隔著電子產品,面對面說話才是最有用的溝通方式。但這也表示他可以轉身逃避的機會被減少到最小。

        「那就當作我沒說過吧。」想著乾脆就用這句話當作事件的結束,趕緊把山口送走。但對方沒有受月島影響,逕自說著他想講的話。月島不擅長面對有著主見的山口,尤其他並不會像自己一樣,表達總是繞個圈子,直來直往地說話很令月島苦手。

        「因為想要和對方交往才會告白,這就是說話的目的吧?」山口突然講起熟悉的言論,接著繼續補充:「阿月以前,這樣跟我說過。」

        有沒有講過這句話他還真沒印象,但他也不認為山口會突然說些什麼道理騙他這是出於自己的想法,而且山口大概不會去想這種無聊的事情,對他而言,說話不需要任何理由,對任何人都是。

        「我沒有想要跟你交往。」月島剛講完,便覺得似乎自打嘴巴。

        沒有那種想法的話,又為何要表達他的心意?

        想要讓山口知道自己喜歡他,僅僅如此嗎?

        他這麼問著自己的同時,山口也反問了同樣的話:「……沒有想要交往的話,為什麼要告白……?」那些跟阿月告白的女生,每個都是想跟阿月交往才會表白的。應該每個鼓起勇氣告白的戀愛者都是這樣的吧?

        只是想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心意,能構成告白的目的嗎?

        月島沒有說話,第一次在山口簡單的問話下無言以對。就算胡扯也好謊話也好歪理也行,什麼都可以,讓山口心服口服結束這個主題不再繼續對話下去,但現在的月島想不到,一個字都沒辦法擠出來。

        他清楚心跳即使加快仍舊會維持一定的頻率,但感覺似乎沒有規律地蹦跳著,

        月島了解自己某種程度上的好強,不喜歡向他人妥協,雖然也不是任性到認為他的想法都是正確的,退讓的次數仍少之又少。

        可是面對山口,究竟多少次放棄自己的堅持,到現在他才發現。

        「好吧,也許我有想過。所以呢?你想表示什麼?」

        山口抿了抿嘴唇,深吸了口氣,緊張的神情寫在他臉上。

        「如果只是要拒絕的話不用特地告訴我。」已經知道的事情不用特地親口說一遍,省得麻煩也省得無用的難過。「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明明什麼都還沒說,你又不會讀心術……」雖然月島時常像是會讀心術一樣,看穿別人的心思。

        「除了拒絕和接受沒有其他的答案了吧。」月島迂迴地表示著他知道自己會得到哪個答案,只是不願清楚明白地說出口罷了,更不想親耳聽見山口這麼回答。像是在已經裂開的傷口上再補一箭。

        「我、我覺得,是阿月的話,我可以!」大概是因為緊張的關係,山口講話帶點口吃,但不到會讓人聽得很吃力的地步。

        ……

        ……嗯?

        窗戶是開著,但月島很確定風沒有大到會讓他讓產生近乎幻聽的錯覺,還是其實他已經病到變成把話扭曲成自己想聽的?沒瘋狂到這種地步吧?

        月島緩緩起身,視線恢復為平時必須低頭才能和身高也不算矮的山口對視,他皺了眉頭,一時間無法相信事態的飛躍性發展。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這可不是說句「我只是開個玩笑。」就可以解決的事情。

「我、我知道啊!我也是一直不停想著這件事,腦子很亂,做什麼事情都沒辦法專心,所以乾脆直接來找阿月,當面把話講開!」鑿於實在是令山口過於震驚,他幾度真的以為像月島所言,或許只是沒由來地想開個無聊缺德的玩笑,但怎麼樣都騙不了自己,這位深交多年的朋友認真起來的模樣,他再清楚不過了。

「……你真的理解我對你的喜歡是怎麼樣的感覺嗎?」

「什麼樣的喜歡……就是,會想要擁抱、親吻那種的,對吧?」

是啊是那樣沒錯,但最多就只能提及到接吻的山口,該說這傢伙真是單純地不大像青春期男孩。嚴格來講山口是說了典型的正確答案,月島也沒理由再拿更多東西出來反駁他的論點。

原本烏雲密布的世界彷彿突地豁然開朗,月島甚至沒能來得及這裡這不到五分鐘內的巨大轉折是如何造成的,還是他根本就在作夢?眼前這個在跟他講話的人不是山口?

他感覺得出來自己的精神大概進入些微的恍惚狀態,只見山口講完,臉便漸漸漲紅起來。不管對告白者或是被告白者,說出自己的心意都是需要勇氣的吧,月島想著。

只是他絕對沒有預料山口更驚人的舉動,意外到月島真的以為不知不覺他早就因為寫暑假作業寫到睡著什麼的,但唇上的濕度和不屬於自己的呼吸如同融合一般地和著,儘管面積不大,可柔軟的觸感真實得將他所有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著個瞬間放大好幾倍的山口。

這是在接吻嗎?

當然是的吧?總不可能是人工呼吸吧?連這種愚蠢的可能性都加上來的月島覺得自己大概沒有理智可言了。

原來他剛才紅了臉頰是因為打算做這件事嗎?

相較緊閉著雙眼的山口,月島因為錯愕也不及反應,短暫的親吻到山口的嘴唇離去之時,從頭到尾都是驚訝地睜著眼睛的狀態。雖然比剛才遠了點,幾乎貼著身體距離可以清楚描繪山口面部的細節,頰上的紅暈比剛才更明顯,而感覺到自己似乎也開始發燙的月島,他猜自己臉紅得很明顯也說不定。

「阿月都那麼嚴肅地表白了,那我也要認真地回應你。」回應月島那認真開的玩笑。

說來或許好笑,努力式著想像月島和別的女孩或是男性在一起的畫面,不管怎麼樣就是不對勁,單單用奇怪來形容都遠遠不夠,光是想像他可能會溫柔地牽著誰的手都很困難。

他一直都不是會把情緒直白表現出來的人,因此有什麼人能夠享有被月島用寵溺眼神對待,至少目前為止山口心裡還沒有任何名單。

雖然他並沒有把自己給予太多肯定,但總是對別人說著:「阿月其實很溫柔。」的山口,開始思考著也許無意間早就接受過許多月島給予的特別的體貼。

山口的聲音以男性來說非常柔和,但不是女性化的聲線,光是聽著就很舒服,像是在安撫人一樣。「我也,喜歡阿月。」

 

 

中間到底沉默多久,山口沒有概念,只是靜靜地不講話的月島持續這樣的狀態好一陣子,讓山口擔心起自己是不是講錯了什麼話。

說到底整個過程都很迅速很突然,從月島的告白到他震驚、考慮、回覆,短短幾個小時而已,雖然他不知道一般的考慮時間是多久,但也有很多人是告白的當下就給了回覆,所以應該不算很突然嗎?

「……阿月?」山口擔憂地問,對方只是眨了眨眼,表示自己還有意識,但像雕像一樣動也不動的月島,山口還是頭一次見。

「阿、阿月!你沒事吧?還有呼吸嗎!」

「我很好。我有聽到。」只是腦袋一片空白。

慢慢地找回了理性的月島整理了從下午的告白直到剛剛的整個過程,沒有什麼起承轉合,事情也沒有往他預想的發展,卻是最令人意外也該算是最好的結果。

儘管看上去並沒有特別高興的神色,平時板著一張臉的月島,此刻顏面肌肉是很放鬆的狀態,這說明著他現在的情緒比較興奮,關於這一點,除了家人之外,只有山口看得出來。

「阿月,你這樣一張臉我實在看不出來你在想什麼,可以直接告訴我嗎?」可就算他再怎麼會觀察月島,要讀出他臉上寫了什麼還是太困難了。

「老實說,我現在很高興,高興到像是假的一樣。」只是很細微的變化,月島說話的語調比往常要在輕快一點。因為難得坦率,弄得山口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來。

他沒有問山口有什麼好笑的,從未有過的喜悅彷彿把世界帶給他的所有負面情緒給拋出腦外,滿滿的、滿滿的山口,在眼前,在心裡。

他只是非常少見地揚起嘴角,隨著山口輕輕的笑聲。

「你啊……」月島欲言又止,伸手揉了揉眼鏡底下的眼睛後才慢慢道來:「確實是偶爾會做出令人驚訝的事。」能讓他手足無措不及反應,沒多少人能讓月島這個樣子。

說完,月島小心翼翼地,稍微大膽地伸出手觸碰對方的臉頰,讓山口些微抬頭。雖然他說過臉上的雀斑是他小時候被欺負的原因之一,常常被拿這點嘲笑。或許他曾經有好奇過為什麼這人臉上的雀斑這麼多,但不認為有影響過觀瞻,到不如說那就是他的特色吧。

月島沒有猶豫地親了上去,剛才山口突如其來的吻沒能讓他反應過來,只知道接吻的事實,也只有唇與唇表面上的接觸。沒有過任何交往對象的月島和山口一樣都是頭一回親吻,毫無經驗只能憑著四唇交碰那一刻起的衝動主使。月島先是張口含住了山口的下唇,不帶思考地胡亂親咬,即便自己剛才也做了相同的舉動,但由月島主使的親吻仍令山口半愣地讓對方的舌頭竄入了微張的嘴哩,月島正在盡情攪和著他和自己的舌頭。

可惜他們彼此初次的熱吻沒能持續太久便被上樓的月島母親打斷,山口一聽到敲門聲立刻將月島推開,過於驚嚇導致他動作有些粗魯,月島一屁股用力撞上近在身後的桌子,發出不小的聲響。幸好進房間時有好好關門,否則現在就被月島母親看到他們接吻的畫面,肯定會非常震驚吧,山口心想。

「阿忠,這麼晚了,要不要直接住下來啊?」月島媽媽的年齡比其他家長要年長一些,畢竟明光和弟弟的歲數確實有點差距,但看上去還是比實際年歲再少一些。總是和以待人的媽媽親切地問著山口。

「呃、不,我要回家了,不用擔心我。」聽到住下來三個字,山口似乎緊張了下。雖然不是沒有過,但今晚的氣氛很不一樣。光是睡在同個房間令人害羞了啊……

馬上婉拒了母親的好意,月島承認他是有點失望。

「我送他回去。」月島說著。見月島媽媽沒有多說什麼,只對月島叮嚀幾句路上小心,雖然是夏天但晚上還是會涼,記得加件薄外套等等,月島很怕冷。

容易感到涼意的月島從衣櫃裡拿了常穿的薄外套便帶著山口出了家門,之所以要送山口回去,是因為有不少話想要好好談談,在山口回應的告白背後,他有很多問題想要解惑。

「我說,」兩人走路的速度比平常還慢,拉長著今晚最後能相處的時間。「你……怎麼會覺得喜歡我?」月島自知這種問題幾乎沒有意義,如果山口問他同樣的問題,他大概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發現到的時候就不知道喜歡多久了,這已經是最具體的答案。他更沒有辦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上對方。

只是一種感覺罷了。

一點也不符合他的風格的、充滿感性的敘述。

「西谷學長告訴我,會想要和對方做親密接觸,像接吻之類的,就表示喜歡了。啊,你放心,我沒有提到你。」

感覺沒什麼建樹又不大能構成喜歡的條件的回應,但西谷講的也不算錯,因為想接吻的對象,也只有喜歡的人吧,情愛意義上的。

他的確想對山口做這些事,牽手擁抱接吻什麼都好,甚至比那些更多的,他都想過。

「你該不會要說回家之後開始想像和誰做這些事了吧?」很像山口會做的事,而且也讓他料中。山口一臉尷尬地看向別處:「至少……至少這麼做的話,還是可以確認一些事情吧……」感覺是還蠻蠢的沒錯,但滿腦混亂的他也想不到其他方式了啊……。

至於想像名單裡有誰,月島不打算過問了,反正看這情況一定有他就對了。

月島明白有些事情靜靜地放在心裡比拿出來剖析清楚來得好,即便他總是對周遭一切都感到興致缺缺,仍忍不住想滿足徘徊心中的好奇:「我以為,你應該會喜歡谷地。」就算這號人物在他和山口之間的關係是一顆帶著危險的炸彈。

「那個……我不知道,」當山口祭出曖昧不清的回應時,月島心裡頓時湧上不安。

就算沒有喜歡,他還是看得出來,對那女孩至少是有好感的。也許吧。

「不過,我大概不會想和她接吻什麼的吧,哈哈。」是不是察覺到了月島的心理狀態產生些微變化,山口隨後說道,並牽上了月島的手。因為月島很瘦的關係,骨感分明的手指十分修長,看起來就像是會彈鋼琴的一雙手,但其實從小就因為排球的關係折了不少次手指,雖然從事的體育活動,但月島的身形實在是纖細得彷彿被及川的殺人發球打到就會骨折一樣。

與冷酷的外表截然不同,月島的手心充滿著溫暖,和身高成正比似的,他的手也比一般人來得大,握著對方的手帶給山口一種安心

月島抿著嘴唇,抑制想要微笑的衝動。

夜晚的住宅區基本不會有人還在街上溜達,月島把握難能可貴的機會,從輕輕握著改為十指緊扣,像是怕一鬆手就會讓對方溜掉般地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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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祐祐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