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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一早虎杖翻開冰箱打算做早飯時,昨晚的壽司去掉塑膠袋冰在裡頭,透明帶有霧膜質感的盒蓋能看到完整的內容物,七海昨晚似乎沒動過任何一口,大概是想帶回來跟虎杖分享。不過既然出現在這裡,也就表示七海接受了對方的好意吧。

  虎杖很清楚那只是同事之間相互往來的禮儀,依照昨天豬野給出的資訊,應該是女方單方面的好感,辦公室戀情對職場實在弊大於利,七海會避免掉這些麻煩。

  只是虎杖終於不得不好好思考,七海身邊遲早會有比他更重要的人,他們都有可能毫無預兆地出現,忽然地將七海從他身邊帶走。七海不會一直只陪在他身旁,虎杖並不是沒做好心理建設,卻發現他好像沒有真的準備好面對。

  那會是多久以後的事?一年?兩年?五年後十年後?或者下個月七海就會挑某天的晚餐時間,語重心長地告訴他,自己有了交往對象,因為不想讓虎杖的生活被這件事影響太多才隱瞞著?

  「你在發呆嗎?」虎杖身後突地傳出七海低沉的嗓音,還帶點剛起床的沙啞。虎杖嚇得連忙轉身:「咦?沒、沒有啊。」娜娜明什麼時候起床的?

  七海挑了挑眉,質疑這個說法:「那是在嘗試新口味嗎?我還沒看過把蛋煎得這麼焦了。」

  聽見七海這麼說,虎杖才意識到早已漫延的燒焦味:「啊!抱歉!不小心就……」慌忙地關上瓦斯爐。

  鍋裡的煎蛋焦得黑黑脆脆,外相和氣味感覺都不是能夠吃下肚的狀態。

  七海接過了平底鍋,處理善後工作。虎杖大部分做好得早飯一一端上桌,與平時  差不多的擺盤,相異不大的日式早點,又一個和昨天一樣的一天的開始。

  坐下餐桌用餐後,虎杖輕輕睨著七海最近變得有點明顯的眼袋和黑眼圈,能夠從外觀上感受到操勞程度的加劇。可惜對於七海的工作,虎杖實在幫不上任何忙。

  「冰箱有同事給的壽司,晚上還有胃口的話就把它吃掉吧。」虎杖還猶豫該不該提及那盒,七海倒是先開口了。

  「那是……人家為了答謝你送的吧,這樣好嗎?」虎杖對那盒壽司有著難以言喻的疙瘩。

  「心意我已經收到了,接下來要怎麼處理決定權也在我手上。」七海講出了讓虎杖覺得過於理性的話,如果他給心上人的禮物最後轉送給別人的話會有點傷心,雖然他對那盒壽司有點抗拒,又忍不住同情起來。

  「不想吃是因為,那個同事喜歡你,吃下去會有芥蒂嗎?」

  聽聞此言的七海,微露疑惑地看著虎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豬野跟你說了什麼嗎?」七海推測出的結論只剩昨晚同樣在場的豬野不小心透漏些什麼給虎杖。

  「呃、不、就……」虎杖不是很意外七海的敏銳,希望今天上班時豬野能安全度過。「就這麼多而已。」

  七海並未對此多做討論,但虎杖覺得他可能在心裡盤算要怎麼好好念一頓豬野。

  「倒也不是,只是想說難得吃壽司,想帶回來給你。」

  這樣的回答也在虎杖的意料之內,也認為事實便是如此,七海不曾對他說過謊,也沒必要。然而他被豬野挑起的不安仍舊如水面漣漪不停輕輕迴盪,只是輕微不適卻遲遲沒有消停更不舒服。

  他希望七海主動跟他多說點什麼,工作也好感情也罷,隨便什麼無聊的瑣事都行,虎杖突然間受夠了老是他單方面地去了解。「我覺得,雖然跟娜娜明認識很久,卻好像不是真的很了解你。」

  七海困惑地停下了進食的動作。虎杖的話基本很好理解,都是字面上的意思,這回七海卻得多咀嚼幾下,沒有猜透太多心思。「怎麼說?」他只能順著虎杖繼續問。

  虎杖思考了會兒,他說得太快,卻沒想到那句話背後想表達的心情連自己都有些模糊。昨晚不尋常的心跳又慢慢回到身上,他開始害怕會像昨天一樣,不小心就沒辦法控制自己,手裡的筷子有點焦躁地不停攪弄白米,這舉動被七海注意到。

  「感覺……如果不特別問你,大部分的事都會瞞著不說,雖然我知道你很重視隱私,只是……」虎杖想合理化自己的反常,卻找不到能夠支撐說詞的論點,以致他覺得幾乎像在胡言亂語。

  虎杖低頭不敢直視七海,就算知道七海表情一定不會有什麼變化。

  七海看了一眼手錶,確認時間還算足夠,決定繼續陪虎杖探討他的困擾。七海猜就算虎杖是個直來直往的孩子,也會和一般人的青春期一樣遇上一些有口難言的煩惱。

  「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我不會不說,只是沒事不會特別講出來而已。」

  七海的大方反令虎杖更加不自在,就算取得了對方的同意,但虎杖清楚他想了解的東西正在試圖打破他跟七海之間大人與小孩的界線,正在把他心底的風暴一步一步搬上檯面。

  見虎杖神色隱隱透著微妙的焦躁,七海決定由他來做開端:「昨晚來送便當的時候你好像就不太對勁,發生什麼事了嗎?」

  七海一直都是很有耐心地面對虎杖,然而虎杖卻覺得自己似乎不小心挖了坑跳進去。他其實不知道該說什麼,從昨晚開始就一直處在有點混亂有點浮躁的狀態,但他又明白原因所在,他很在意豬野告訴他的,原來小島已經對七海產生好感一陣子,原來已經事好過幾次,原來在他開開心心無憂無慮地過著校園生活時,也有其他正唱事想走進七海的世界。他知道遲早都要面對,只是沒想到這麼快,至少再久一點……至少等到他認清事時後不再那麼喜歡七海。

  「豬野先生說,那個女生送過幾次便當,真的嗎?」虎杖小心翼翼地瞄著七海,希望他不會露出太奇怪的臉色。

  「嗯,真的,但我沒有接受過,雖然對方說是忘年會的謝禮,但我不想節外生枝。」他接著道:「如果只是外食的話我覺得無妨,至少這件事也好好告一個段落。就是一些處理職場人際關係的小事,這就是你想知道的嗎?」

  「……算是。」他很清楚七海已經把一切如實道出,虎杖卻有種被硬生生塞住嘴的感覺,他覺得自己複雜的情緒好像被粗暴地處理。「就……工作也好,其他有的沒的也行,就像平常晚餐的時候我噼哩啪啦說一堆有的沒的那樣。」他在講什麼啊?七海怎麼可能像他一樣話嘮似地聊著自己的事?

  七海頓了下:「我不是工作就是在家裡,公司的事和你談起來的話會變成沒完沒了的抱怨大會,你不會想聽的。」他不認為虎杖對這些東西感興趣:「你覺得,我有事情沒告訴你?」他決定直搗核心,直球點他們倆事最有效率的。

  虎杖仍維持的欲言又止的模樣,這種情況兩人都是第一次遇到,七海決定給虎杖多一點空間慢慢思考:「等你整理好再告訴我吧。」就算他也曾經歷過令人難懂得時期,也無法準確猜透這孩子的心。

  他們又沉默了幾分鐘,七海以為會安安靜靜地吃完這頓早飯,虎杖又冷不防地開口:「豬野先生講的話,我很在意。」

  虎杖有意識到,他開始像昨晚那樣,隨著情緒高漲的心跳逐漸失控,那股焦躁像是外洩的瓦斯,一點動靜都可能釀成災禍。

 「你不好奇我為什麼這麼在意嗎?」他甚至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幹嘛。

  虎杖沒有察覺七海的神色浮現些許複雜,大概就連他也曉得有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快要脫口而出。

  「我認為你想說的時候就會告訴我了。」這是七海能想出來的最好的回答,也在虎杖的預期內,卻不明白為何像一瞬即逝的火光,點燃了那些危險的氣體。

  虎杖知道自己講話常常不經過大腦,可這回他第一次真正體驗到,所謂的腦袋一片空白是什麼樣的經歷。

  他甚至以為他其實沒有開口,只是心裡的聲音在腦海迴盪罷了。

  七海的模樣彷彿吃到什麼怪東西。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我知道。」虎杖沒發現從剛才開始他就沒動過早餐,只是愣愣地發著呆。

  七海簡單地收拾碗盤,虎杖因他的起身而抬頭,兩人視線短暫交錯過一瞬,又立即別開。

  「我去上班了。」

  七海迅速清洗餐具後,邊穿上西裝,提著公事包離開,就和平常一樣。

  虎杖趕快吃過早餐,匆匆趕去學校,在上課鐘響前滑壘到教室,親切地向同學們打招呼。課堂大部分時間用發呆度過,偶爾心血來潮會聽聽老師講課。下課離開教室放放風,跟班上的男生打鬧聊天,幫老師或同學搬搬重物,在體育課好好發洩體力,今天狀態還挺不錯,好幾球射門得分。放學到靈異社報到,聽學長姐們分享最近的報告,然後擬定下次的研究地點。美其名是研究,其實就是小小的試膽大會,虎杖很少被幾乎不存在的靈異現象嚇到,反倒被身後的兩人的尖叫弄得耳膜受損。

   虎杖傳了訊息告知七海因為社團活動會晚點回家,七海只回了個好。他陪學長姊看一部國外的超自然現象紀錄片,一棟聽說是鬧鬼的房子裡,用各種科學工具來找尋房屋裡是否真有鬼魂存在,影片中大部分的時間都很沉悶無趣,偶爾會突然迸出點小騷動,從頭到尾都沒見到鬼魂的影子,然而光是這樣就把兩位學長姐嚇得半死。虎杖倒是因為片子太無聊看到睡著。

  他少見地回到家時,天色完全暗了下來,七海也難得已經在家裡,並且正在清洗剛使用完的廚具,桌上擺滿一盤熱騰騰的晚餐,虎杖差點忘了七海手藝其實很不錯的。

  七海做的菜很好吃,有幾樣是西式料理,他比較擅長這些。

  開動後,七海開口問了虎杖的社團活動,他有點擔心靈研社會不會做些危險的事,虎杖說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看影片跟一些雜誌書籍,蒐集網路資料然後做成研究報告,隱瞞了實地探險的部分。七海叮囑他不要去危險的地方,虎杖感嘆七海的直覺果然敏銳。

  他們繼續用著跟平常不太一樣的晚餐,每天都是差不多平淡的夜晚,白天在學校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很快就沒什麼話題。

  虎杖想多聊點其他事情轉移注意力,又矛盾地害怕一不小心講了不該講的話。

  早上同樣坐在餐桌的這個位置,虎杖當時卻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有沒有說出來,可能是想逃避講錯話的事實,現在卻有愈來愈清晰的影像和聲音漸漸浮現於腦海。

  「因為我喜歡你啊。」

  他是真的講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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