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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還期待著和上次的集訓比起來可以看到一點進步,如果說處罰次數減少是一種進步,烏野確實有所長進,但在酷熱的天氣裡全速衝刺爬坡,即使懲處的頻率比上一次要少了點,似乎沒有人對這部分有所感受,畢竟以處罰次數而言,他們仍是所有隊伍裡的冠軍。儘管這種成就他們一點也不想要。

        累積到了第三天的乳酸讓上坡衝刺顯得更加吃力,雖然總是有人好像沒有損耗過任何體力一樣地迅速跑到坡頂,但這一點也不會刺激月島有任何想要追上他人腳步的想法。

        憑著全隊最具優勢的腿長,才沒有每次都作為墊底的人選,偶爾也會跑在山口前面。不過通常是因為山口已經沒有多餘的體力維持速度才有辦法超越,要說這裡有誰保留了最多體力,大概就屬月島了吧。

        山口在這趟爬坡跑完後趕緊到最近的洗手台,發現不對勁的月島隨後跟去查看。果然,山口又吐了。

        這次集訓裡練到吐的人並不只山口,和炎熱的溫度多少有些關係,他想山口說不定有中暑的可能性。

        「很不舒服嗎?」待山口漱完嘴後,月島將自己的水壺遞過去。喝下開水才讓剛被胃酸侵襲的食道舒服許多。月島看著山口的面容,臉頰像是發燙似地脹紅,肌膚表面也不停滲著汗水,不難想像山口現在的體感溫度究竟多高。

        「現在好多了。」山口用手臂擦掉嘴角流下的開水,雖然相信嘔吐之後確實會好過許多,但月島不大相信他的身體還能繼續負荷接下去的訓練。「你還是休息吧,我去和隊長說。」

        「沒關係!我還可以練!」

        月島特地表現得強硬些:「……我說你,認真不是這麼一回事的吧。身體不適的狀況下逞強只會有反效果而已。」他相信這麼基本的道理山口不可能不曉得。「不管怎麼樣,既然出現症狀就不勉強,給我好好休息。」說完,他並不打算給山口回覆的時間,逕自轉身而去。之後山口從澤村那裏得到休息的指令,谷地帶著他到醫務室。暑假期間沒有校方人員值班,醫護室裡由各校的經理輪流值班,負責為球員的外傷做簡易處理,而這些知識還明顯具備不足的谷地,便是派他陪同山口到醫務室的原因。

        谷地在一旁看著梟谷的經理拿了冰袋遞給山口,告訴他敷在後頸或腋下能有效率地減緩中暑,並提醒他多補充水分。情形並不是很嚴重,就算梟谷的經理不多做提醒山口也知道該怎麼做。雖然像月島說的那樣,停止訓練應是優先事項,但他體內強烈的練習欲似乎對休息變得有些抗拒,尤其當大家都還在為了下一場比賽的勝負而努力,就算只是不到兩個小時的下午時段,讓人有種正在被拉開差距的感覺。

        「山口同學……很不舒服嗎?」坐在對面床鋪的谷地小心翼翼地問著。

        「嗯?沒有啊。」後頸的冰塊有效下降體內的高溫,的確好了不少,他甚至覺得過幾分鐘後就可以會去繼續完成課表。

        「啊,因為,山口同學的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

「我沒事。」如果是因為中暑而使的雙頰發燙脹紅,那當然看起來不會很好。

「勉強是不可以的身體不好的情形下繼續練習效率也會很差,對吧?」谷地說了和月島相似的話,雖說今兒要是換做別人,大概也差不多就是這些嘮叨,卻因為和不久前的月島有所重疊而有了多餘的反應。他微微愣了下,帶著確實疲累的眼神直視對方。谷地繼續說道:「這是清水學姐告訴我的,但我想,不論做什麼事,狀態不好的情況下進行都無法順利,也只會事倍功半吧。」谷地的笑容和日向一樣,自然不做作,讓山口不覺得她的搭話非常刻意。

眼下的狀況怎麼樣也沒辦法立即回歸練習,谷地的建議彷彿連體內的躁動都平息似地,山口這才慢慢平靜下來。「嗯,妳說的也對。」

        結束談話後,對於圍繞在保健室的沉默都稍稍讓彼此感到尷尬。剛認識不到一個月的兩人實在還找不到太多共同話題,山口也沒辦法像日向那樣開朗健談,正想著有什麼事情是女孩子會比較感興趣的時候,谷地則比他先一步開口:「山口同學拼命的程度,和日向同學他們不相上下呢,光是在旁邊看著都覺得熱血起來。

        ……是嗎……他倒還不認為自己努力的程度足以和日向比較,那種光是站在一遍彷彿被火燒到一樣的熱情,總是帶著一股微妙的威脅逼近周遭的人。「也不過是和大家一起留下來自主練習,有人這麼做就會想跟著,只是被感染了而已。當然絕大部分的原因還是因為想要擁有足夠的實力上場比賽。

        「但是,山口同學社團活動結束後還會去畢業學長的家裡練習發球對吧?

        「噢,是指嶋田先生的超市吧?

        「嗯嗯!」谷地不知怎地興奮起來,用力點著頭:「我覺得那樣,很了不起哦!」

        「嗯?會嗎……?」就只是針對跳躍發球的訓練,而且他又相當不具慧根,得好好感謝嶋田耐心才是。

        「當然!主動去學習求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或許因為谷地目前為止的人生裡,除了排球經理一職,還未下定決心主動爭取什麼過,怯畏懦弱的性格,使得日向那一型,總是為理想而拚盡全力的人,在她眼裡是很耀眼的。

        「山口同學要對自己有信心一點!」谷地說著說著一不小心激動起來,音量大到一旁梟谷的經理忍不住朝他們那兒瞄了一眼,隨後又繼續回頭在一疊紙上書寫著什麼。

        「我會好好加油的。」大概是很少人會和他說這些話,一掃無法練習的煩悶,取而代之的是湧上心頭的愉悅。「谷地同學也一直都很認真,大家都有看在眼裡。」

        「欸、不,那也沒什麼啦!只不過是一些雜事而已,而且還常常犯迷糊……。」想到自己常常搞砸清水交代的事項,就連排球規則都還記得不是很熟悉,得到山口的贊同谷地總覺得有些承受不起。

        「經理的工作並不輕鬆吧?偶爾清水學姊沒來社團的時候,我們都會慌亂起來。」山口將放置好一段時間的冰袋拿下,以免凍傷。「排球這個運動,雖然總是會有比較會吸引大家目光的選手在,但不管是哪個位置,再怎麼不起眼,都有不可忽視的重要性。­」雖然山口自認實力並不怎麼樣,但多年排球經驗,多少也打出一番心得。「經理大概就是這樣的角色吧,所以,其實谷地同學也很了不起哦。」

        在谷地眼裡,山口的身形稱得上高大,但或許平時的表現不怎麼亮眼,比起日向那種一看就知道很認真練習的人,山口的努力有那麼些不起眼,加上幾乎都在場外待著,谷地幾分意外山口也會說出這般道理。

        「那就一起加油吧。」谷地揚起了非常開心的微笑。「是說,月島同學跟排球部的大家處得還好嗎?」

話題一轉便指向身分從朋友變成戀人的月島,山口心理怔了下,有些無法明白谷地的用意,或者她不過單純想聊聊天罷了。

        「感覺……沒什麼問題,怎麼嗎?」雖然山口不知道「沒什麼問題」來形容月島的社交到底妥不妥當,如果依照平時的態度為基準的話,在社團裡偶爾可以說是比平常還要友善吧?雖然基本上感受不到太多善意。

        「啊,因為,我以為體育系的男生很陽光很活潑,但月島同學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呢。」雖說世上原本就是樣樣人都有,不過在大家都相當外向、親切的社團裡,某種意義上,強烈反差的月島就變得引人注目,像是有些格格不入。

        「阿月他一直都是這樣,我想不需要擔心太多吧。」山口說著,卻又覺得一直都是這樣的月島也不算叫人安心的狀態。同一個團隊的隊友感情通常很要好沒錯,但也沒人說一定要感情很好才能作為隊友,他想月島大概是抱持類似的想法,和大家維持最低限度的交情。

        「山口同學,是怎麼和月島同學認識的呀?」谷地看來對這個話題有些興趣,這般情形山口也不是頭一次遇到,凡要是對月島有意思的女孩子,免不了要這麼一問。這讓山口想起了月島送谷地回家這件事,雖然月島說過單純為安全上的考量,山口也能理解,換做他也會做同樣的事情,但他說不出為何自己仍舊惦記著。

        「啊……到現在回想起都覺得丟臉。」山口再度將冰袋敷回後頸,娓娓道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在我家附近的公園,我被班上的同學欺負,阿月這時剛好路過,雖然沒做什麼,但成功把那些人趕走了。」儘管月島表示過他那時沒有想要拯救弱勢的意思,只是一張嘴有點管不住,想調侃一下。至於當時他調侃的對象是誰,山口最後並沒有多問。

        「英雄救美嗎?月島同學真帥氣!」

        「哦……是啊。」很帥氣沒錯,在山口眼裡月島一直都很帥氣。不過英雄救美是這樣用的嗎?「之後我們加入了同一個排球隊,高年級的時候和月島分配到同班,不知不覺就到了現在。」

        容易受人欺負的山口,在當時沒什麼朋友,而月島似乎也不怎麼與人交際。山口帶著嚐試看看的心情多次向對方搭訕,起初月島還有些抗拒,卻沒有明確拒絕,後來甚是習慣山口的存在,也下意識認為這人就是他的朋友。

        「日向有時候跟我說,他覺得月島同學對你挺冷淡的。」山口靜靜聽著。「不過,我認為相反,月島同學對你很特別,就好像只關心你一樣。」

        這種話他還是頭一次聽見,聽見自己以外的人給予月島情懷上的正面評價。一個和對方沒有太多交流的女孩。

        「不知道呢。」

        山口很是訝異谷意外地細膩的觀察。但有句話還是說錯了。

        月島並非只關心他,只是不喜歡把在意誰的情緒表現出來。比如日向。

        月島從來不會多講關於日向的話題,有時提及也只是一兩句帶過,雖然嘴上笨蛋笨蛋地罵著,但山口感覺得出來,在排球的部分,月島其實很在意這個人,卻又不認為自己能力勝過對方。

        明明有身高,有頭腦,還有比日向豐富的排球經驗,卻對自己的實力抱持否定,即使日向運動天賦的優異眾所皆知,但也有再多天賦都難以彌補的東西,不是嗎?

        月島很在意日向,卻又刻意想忽略他,藉以逃避某些現實。

        但其實他從一開始就不需要逃避,因為事情根本沒有他設想的糟糕,也沒有那麼嚴重。

        月島關心的事情很多,班上的誰和他有同樣的嗜好、誰跟他不對盤、喜歡的系列書籍出了續集、之前宣布暫離圈子的樂團最近回歸了、小考分數有沒有掉在自設的底線、這一次的校排有沒有落在理想範圍內、攔網好像又慢了一步、接球老是接不好、要怎麼樣才可以贏過對手……

        總是一副對周遭漠然無謂的態度,但山口知道月島給自己披上一層偽裝,他不喜歡有人太了解他,也不愛把情緒表露在臉上,他不想讓別人猜中自己在想什麼。

        因此,月島理所當然地自嘲不如日向時,山口卻認為,他大概比誰都還不想輸日向。要是沒有這種想法,或許連對方都不會放在眼裡。就憑他那不服輸的個性,怎麼可能把落人後這件事看得如此輕鬆?

        即使日向有機會成為第二個小巨人,也不是近在眼前的未來,更不可能像以前明光那樣,所有焦點都投注在嬌小的十一號。

        山口一不小心又陷入充滿著月島的思慮,他確實擔心月島現在的狀態,認真但不積極,連他都曉得繼續下去,屆時教練看到誰當先發比月島的獲勝機率要高,不論身高優勢或運動場上難得一見的冷靜判斷力,二話不說便會換成替補球員。儘管山口希望上場比賽的機會能夠增加,但他更期望月島能在前排鎮守攔網。

        山口回到體育館時,只能先在場邊旁觀,直到下午操課結束進入自主練習的時間才加入,而此時月島則是將東西收拾好後便離開,但沒有人在意月島是不是留了下來,大概只有山口在遠處目送著月島從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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