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後門的空地規劃成停車場,這個時間點已經沒什麼客人會進來消費,嶋田將工作都交代好超市的職員後,便和山口在那裡練習跳躍發球。

        沒有孔蓋能夠架設球網,這部分只能請山口自行想像網子的距離和高度,嶋田能做的,只有指導動作,以及幫他看看球的飄移程度、路線,再藉此判斷是身體哪個部份、或技巧上的失誤與不足。

        他很清楚山口這個人的運動天賦確實是普普通通的程度而已,雖然身高並不算矮,推測應該只是從小學開始接觸排球的關係,不停對生長產生刺激而造成的。在體型高大的狀況下要訓練好控制自己的身體,這點山口似乎沒有做得很好,身體協調性依舊有待加強。

        只要能打出讓嶋田接不到的發球,這是目前山口的成功條件。想當然,對一個早已將排球當作休閒活動的社會人,只是讓他沒接到球,並不表是山口的發球已經練到可以上場壓制敵人的地步。

        「好了,休息吧。」嶋田看了自己的手錶,差不多是結束的時候了。

        「唉、哦……好……」山口似乎還有些不滿足地,但其實從下午的部活開始,一直累積到現在的疲憊,已經讓他的體力消耗殆盡。沒有足夠的體力支撐練習,技巧性的東西練得再多都是白費,曾經身為選手的嶋田自然明白這點,才會適時地終止練習。

        「在學校要多練基礎體能啊,包括敏捷性和協調那些。」

        「嗯,知道了。」

        嶋田將不知何時起放在一旁的運動飲料遞給山口,在一處用堆疊的雜物上坐著,示意山口也坐下來好好聊點話。

        「下禮拜要去東京是嗎?」

        「嗯、是。」說起來等等回家還要再讀點書,總覺得好累啊。

        「這次有其他東京的學校,超難得的機會,能從別人身上學多少東西就盡量學,不過最後還是要篩選最適合自己的方法哦。」嶋田大部份講話時都是面帶微笑,雖然距離高中生有一段年齡差距,仍然讓山口感到相當親切。

        「我會努力的!」想到能好好開拓自己的視野,山口當然很興奮,不管怎麼說,前往東京踏上全國的舞台,是烏野這次的目標,而那些學校裡,說不定會有屆時遇上的對手。

        「對了對了,你朋友最近怎麼樣啊?」

        「朋友……是指阿月嗎?」

        「個子很高、帶著眼鏡的攔網手。叫什麼來著?」

        「月島螢。怎麼了嗎?」沒想到嶋田先生會關切起阿月的狀況。

        「沒什麼,想稍微了解一下,最近還好嗎?」

        嶋田的提問讓山口思考好些時間。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月島的情形,好像一直以來都是穩穩的樣子,沒什麼大起大落,可是----

        「老實講,」山口相信自己的直覺與觀察,「感覺不是很好。」他的表情瞬間凝重起來。

        「怎麼說呢?」

        回憶著自從入部起,月島的平日訓練、練習賽和夏季聯賽的模樣,山口不曉得要怎麼具體形容,他認為月島的「不是很好」是怎麼樣的狀態。

        「……阿月他,一直都很優秀,做什麼事都酷酷地解決,好像不用怎麼努力就能成功似的。」雖然山口崇拜著月島,但也不會對他所有的作為都給予肯定的評語。「可是,最近我覺得,那並不是對的。」

        山口沒有月島的身高,也沒有像他那種聰明且冷靜的腦袋,和日向一樣,因為身材的缺陷所以必須更加努力。

        輕輕鬆鬆就能辦到他所做不到的月島,某種意義來說,山口很忌妒。

        「阿月可以做得更好、變得更強,可是他不願意。」

        其實他也知道月島之所以會如此的緣故,他可以體諒明光當時造成的陰影,一直讓他很內疚,但……

        既然覺得不過是單純的社團活動而已,那為什麼,月島還一直堅持要打排球呢?

        只是因為想要放鬆些課業壓力嗎?找體育性社團當作課餘活動?因為一直都在打排球的關係,所以就繼續下去吧這樣?

        就算月島沒有明講過,山口隱約知曉,這些都不是原因。

        「那……你覺得問題出在哪呢?或者他沒有問題,只是需要突破現狀?」嶋田試著用引導的方式,當然也是因為他根本不了解月島的關係,而對於身兼隊友和朋友的山口,這是他必須學習的事情。

        「突破現狀……」月島沒有問題,他的攔網一直是隊上相當需要的防禦,也一直做得很好。

        沒錯,突破現狀。

        「我……再想想看好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能想出什麼方法,山口索性先把月島的問題放一邊。眼前最重要的還是攸關合宿的期末考。

        「你也不要太困擾自己啦,不管怎麼說,這終究是你朋友必須自己面對的。」嶋田輕拍山口的後背,好讓有些緊繃的身子放鬆點:「只是有時候需要旁邊的人幫忙推一把。」

        山口看了嶋田一眼。聽來他好像是幫忙推一把的首選?他做得到嗎?

        將球還給嶋田後,山口向對方鞠躬道謝今日的訓練,回家的路上一邊思考著嶋田剛才說的話。

        一直以來都是跟在阿月後面的我能幫忙些什麼嗎?

        他之所以這麼積極練跳躍發球,除了想要上場比賽的慾望外,也希望能有足夠的實力,幫助他的隊友。

        如果他的發球可以阻礙對手的攻擊,增加攔網的成功率,應該就是幫了月島最大的忙吧?

        但很明顯地現在的自己還遠遠不到那種程度。

        不自覺地嘆了口氣後,肚子開始唱空城計。

        晚餐還沒吃呢,運動了少說三、四個小時卻沒有攝取食物的能量,飢餓感變得非常明顯。

        山口還沉浸在嶋田給的問題裡煩惱,書包裡的手機在平常不會響起的時間裡唱起歌,周遭沒有人、車的情況下,即便鈴聲沒有調到多大的音量,尤其他還在用不怎麼靈活的腦子思考事情,山口被嚇到了

        「應該有說過會晚回家啊……欸?阿月?」

        看到了意外的來點顯示,山口滿是疑惑地接了電話。阿月打給他要做什麼呢?

        「阿月?」

        「山口,我的物理課本在你那邊對不對?」

        「……啊!我忘記還你了!我等一下去你家!」

        「不用,我去找你,我還沒回到家,大概會很晚回去。」

        「還沒回家?」難道他也會做什麼祕密特訓?不,應該不可能。「你在外面?」

        「嗯,碰上一點小狀況,沒什麼,已經解決了。」他不希望山口問他發什麼事,更不想告訴他會晚回是為送谷地到家,一來不曉得山口會怎麼去推測月島和谷地是怎麼產生交流,二來他不要讓對方覺得,和谷地之間是不是交好到可以送她回家的程度,雖然他們之間確實沒什麼關係,但若解釋起來又好像在撇清什麼。

        「哦,好……」儘管山口仍抱有月島遇到什麼麻煩的好奇心,既然都說沒問題了,也沒有追問下去的必要。「我在家等你。」互道聲再見後便掛上電話。

        山口一到家便趕緊洗掉一身流過汗的黏膩,他自認洗澡的速度沒有道慢吞吞的程度,結果還是月島早一步先來。

        山口的家人對月島早已是相當熟悉,打了聲招呼後直接就讓他直接去山口的房間。山口的父母不會對他太過客氣,加上不知道拜訪這裡多少次去了,即使不是自己家也讓月島很自在。

        山口的房間沒有他的整齊,只是有時覺得好像變亂了的不定期整理,書包只是隨意放在書桌旁的地板,固定使用的文具橫躺於桌面,筆筒放幾枝筆,書櫃裡除了學習需要的教科書外,也放著幾個系列的漫畫和跟小說,比起文字山口更傾向充滿畫面的敘述,兩者的比例前者壓倒性地多。一個小小的玻璃櫃放以前喜歡的戰隊玩具和公仔,山口的說法是,偶爾看到喜歡的類型還是會追追看,雖然月島不曉得其中的樂趣為何,卻意外地沒認為那玩意兒很幼稚過。

        如果今天是日向看的話,大概就會笑他果然外表和心智是成正比什麼的。對,他就是偏心。現在的月島願意大方承認這點。

        他有個特別喜歡的女歌手,算是創作歌手,沒有過多華麗的形象包裝,月島聽過幾首歌,確實很好聽也算有內涵,只是依然沒有勾起他太多興趣。抽屜裡放著幾張單曲,他忘記是什麼時候看到的,反正就是記得這件事。

        沒多久山口便頂著一頭因為用毛巾擦過而有些零亂的濕髮,隱隱約約從身體散發薄薄的熱氣。夏天也洗熱水澡?

        「讓你等了,我現在拿給你。」山口連忙打開書包,期末考的關係裡頭塞了比平常多的書本,找月島的課本花了點時間。

        看著那稱得上有些厚度的書包,月島想,山口花在讀書上的時間比他還要多也說不定。月島自認他的求學態度算是認真,但沒有到積極的地步。

        隨便看了沒什麼變化的房間,月島只好一邊望著翻找書包的山口,一邊等他找到課本。

        他身著短衣短褲,精實但略顯細瘦的身材更加顯眼,雖然沒比自己的竹竿體型糟糕,月島還是有自知之明。

        從髮稍滴下的水珠沿著項頸的曲線慢慢滑落,不知道為什麼會注意到這麼細微的部份,總之他在山口沒有知覺的情況下盯著他的脖子,直到找到課本的山口轉過身面向月島,這才猛然移開視線。   

到底在幹什麼啊……自己。

        「抱歉,放學的時候忘了。」

        月島靜靜接過課本,沒有表示什麼。「沒事的話先走了。」有種要是繼續待在待在山口的房間會不大妙的直覺。

        「那個、阿月!」但在山口叫住的情形下他又不得不停止邁開腳步。

        「怎麼了?」月島依舊是冷淡無起伏的口吻說著。

        山口不知道要怎麼問起,和嶋田討論的事情直到現在都還於腦海迴盪,雖然這並不是非得立刻處理的問題,但一股莫名的急躁和不安在圍繞在他心裡。

        「呃……最近……還好嗎?」啊,這麼問誰知道什麼好不好。山口默默吐槽自己。

        「我一直都很好。」但這幾天特別糟糕。

        月島不明白山口此話何意,難道他看出自己有什麼心事嗎?應該不太可能吧?

        他看得出來山口剛才沒有準確表達他的意思,似乎有什麼話想說,耐起性子等著,卻只見對方一直沒有接著開口。

        「……你是想問社團的事情嗎?」思考了各種可能性後,月島想得到最有問題的,大概也只剩下排球了吧。

        「不、呃……對,對……。」一下子就被猜對了讓山口有點不知如何反應,腦袋轉不過來的他還是想不到該怎麼和月島聊聊這件事。

        對他來說,那是個社團活動,對外參加比賽只維持社團持續運作的必要參考數據。對月島而言,比賽大概是這樣的概念吧。

        「有什麼狀況嗎?」至少他不覺得自己的表現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即使月島主動面對山口的疑問,基本上是一股衝動問著卻沒有整裡任何頭緒的山口反而愣著講不出任何一個字,使得月島打算結束不曉得目的為何的對話。他真的太晚回家了。

        「……想清楚之後再來問吧,我先回去了。」想趕緊回家沖個澡冷靜一下持續煩躁好幾天的腦袋,雖然要是有用的話早就出現效果,不會到現在都沒改善。

        確實無從起頭的關係,山口將月島送到玄關後,才想起頭髮還濕著,這才回頭打理自己。

        吹風機的分貝好像替心裡的煩悶攪亂似地吵鬧,山口問著自己,真的只是排球的事情困擾他而已嗎?

        隱隱約約覺得有其他因素其中。

        白天問是不是有什麼煩惱困擾著月島,也很乾脆地承認了,但態度明顯不願意讓別人一起承擔,確實月島看上去跟平時沒什麼兩樣,也有可能是他自信過頭的直覺誤導自己,可就是覺得月島似乎心事纏身,而他這多餘的關心是不是只會讓對方更煩?

        他以為跟月島早就是無話不談的朋友……呃,應該是沒有到無話不談啦,但至少相處起來很自在不用顧慮太多的對象吧?雖然月島好像不管跟誰都很自在,或者說不會理會太多對的想法,講白一點大概就是我行我素吧……真的有到那種程度嗎?應該、還好吧?沒那麼糟糕吧?

        明明認識這麼久了卻一點也不了解對方似的----這感覺有點----

        頭髮吹乾後爽快地倒在床上的山口,把自己臉埋進枕頭,最後還是為實在是不好呼吸,調整為大字型躺著。

        即使不用刻意找什麼證據,光是那麼多女孩的注目就能得知,月島要是再好相處一點一定是個人氣王,該說世界還是公平的嗎?

        但是,阿月真的都沒有過心儀的對象嗎?

        還是他不想公開,甚至連山口都沒說過?

        以為自己很了解月島,但其實只是他自我感覺良好?

     說起來為什麼要突然想這些事?不過嶋田先生稍微提到阿月就把他弄得這麼混亂。山口不認為他等下讀書時可以這麼專心,躺在床上也算不上發呆地盯著天花板,爾後側過身,床邊一隻恐龍玩偶把他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那隻恐龍原本是月島的,山口小學時曾和月島聊到過,他睡覺會抱著娃娃,後來有次親戚的小孩來家裡玩,很喜歡那個娃娃。雖然很捨不得,但覺得對方年紀比自己小,做為年長的一方得做出讓步,沒有太多猶豫便把娃娃送給對方,導致後來睡覺沒有東西抱著讓他睡不太好,有時乾脆抓著枕頭,但這樣頭部就沒有適當的高度。

        雖然說了小學四年級應該不需要抱娃娃了吧這種話,但隔天月島帶了隻恐龍玩偶到學校,說什麼這隻現在只有放床頭櫃的作用,與其生灰塵不如給一個會使用它的主人,那時候真的覺得月島其實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吧。

        阿月人其實很好、很溫柔----偶爾會有人這麼說他壞話時,山口總會第一個跳出來替他洗白,當然他不認為自己只是單純替月島建立形象,只是沒幾個人會相信。

        「因為月島只會對山口很好才這麼說的吧。」、「欸是嗎?雖然常常一起行動,明明大多數時都無視,不對嗎?」、「月島那傢伙真的有把你放在眼裡嗎?山口。」

        那是因為你們不瞭解月島才這麼說的----

        反過來問自己,他有很了解月島嗎?明明連喜歡過什麼女生都不知道。

        ……說起來怎麼突然想這些事啊,這麼輕易就被影響了,必須好好振作啊山口。

        老是把月島放在世界的中心,會很困擾的。不管對他還是月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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