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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八十……一,這一年只長高一公分,看來你的日子不久了。」笠松殿著腳尖望著身高計上的數字。我也差不多要發育完畢,雖然在日本人平均身高中算不錯了,以籃球選手來說,一百八十一公分還有點不夠看。

  「輪到你了,小矮子。噗!」真要說的話笠松並沒有很矮,但不論是社團裡或和其他選手比起來,站在球場中就像一群大人裡的孩子。不過一般來說控衛的身高都不會太高,身材嬌小的人身手通常比較敏捷。順帶一提他很討厭被人拿身高來調侃,耍嘴皮子也不行,被揍上一拳也是正常的。

  笠松站上身高計,提直了腰桿,好像這麼做就會在高的零點幾公分似的,我輕緩地將板子下滑頂在他的頭頂,在他視線筆直地向著前方時偷偷用眼睛描繪了下他的五官,似乎比以往又更深邃些,不變的是那雙不太像男性該有的圓潤大眼,人家說的濃眉大眼就是這個感覺吧,很好看。

  「一七四。又長高了呢,你的發育期比人家還晚耶。」到高中繼續長高的也不是沒有,不過現在的男孩子國中畢業後就差不多定型了。說起來他好像還在變聲。

  「真的嗎?」笠松有些高興地走出身高計,轉身看著上頭的數字。的確一七四在籃球選手裡一點也不高,就算是控衛也會有許多不方便。

  為了長高而露出興奮的表情,他就像個孩子一樣。因為一點小事而開心,有時我會被這樣的氣氛傳染。我忘了什麼時候開始,笠松學會壓抑自己的情緒,一年級打球時都還是個會因為得分而大喊助勢的熱血球員,慢慢地變成冷靜且控制自身的選手。雖然或許不是壞事,但不知怎的我並不是很樂見。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成長吧,不見得所有事物都會往好的方向發展,即使是笠松也並非完美之人。可至少在我眼裡他一直都是無缺的,儘管隨著心智年齡產生的變化不由令人有種以為他可能不會再是我所認識的笠松。

  能確定的是不論如何我會一直喜歡他。

  想一直陪伴他身邊的心情,不會改變。

  一個高中男生講這種話是不是太自大些?沒見過什麼世面。就像剛開始談戀愛都會認為彼此能夠相戀永久,事實上容易被外界干擾而使感情分裂,那些承諾就像泡沫一樣,即使瘋狂湧起,最後也一定會破裂消失。

  可我有種莫名的自信,該怎麼說呢?

  對於笠松幸男,真的喜歡道無法自拔。覺得如果少了他的日子肯定會同行屍走肉一般,整日漫無目的地流逝著。

  有時我也想著必須好好控制,才高中而已,戀愛這種事自然是擺在很後面、非必要進行的事項。

  只是不論是籃球還是學習,似乎都是建立在他的存在上而進行。連我自己都明白這是很糟糕的情況,就像被人牽著鼻子走一樣,不過用緊捉著別人的衣襬不放來形容或許更貼切。只敢抓住感受不到拉扯力的尾端,然候靜靜地跟著他的腳步。

  可總會有必須放開手的時候,會更靠近或更距離,我不知道,也不想猜測。

  「看來你喝的那些牛奶有好好地吸收進去。」沒記錯的話從小到大就不停地看到他規律地喝著牛奶,除此和運動飲料之外幾乎不喝其他飲品。明明從迷你籃球開始打還是沒比人家高多少,怪可愛的。

  「那是、因為牛奶營養成分比較高才喝的!」說中心事但技巧一點也不好的否認,就坦白說喝牛奶是為了長高又不會怎樣。

  「是、是,作為長高的慶祝今天請你喝牛奶怎麼樣?」

  「才不需要慶祝。但你說到要做到。」

  「嘖!真是……佔我便宜……!」沒事不要亂給承諾。

  冬季盃就如I˙H時所約定的,雖然早就說好但還是非常意外,沒想到武內源太竟然會選我當板凳球員,比起在觀眾席上當啦啦隊,那是個隨時都有可能上場表現、難能可貴的機會。要知道海常籃球部不是那麼好混的。  

  或許是和笠松一同練習的緣故吧,他總是腳踏實地、絕不怠懈,老跟在他身旁練習的我也紮紮實實地將所有課表吃了進去,現在想想還真不是人幹的。我一直覺得光憑那詭異的投籃姿勢就不會有人想讓我上場。

  「正因為你的姿勢特別,對手會更難防禦。」武內源太這麼說了,在公佈冬季盃名單時,用著所有人都聽得到的聲音。當場聽得我既高興又害羞,除了笠松外沒人稱讚過我的姿勢,他們都認為教科書般的普通姿勢是效率最高的方法,不過那對我來說命中率反而大大降低。

  國中時也沒什麼太突出的表現,說不定大家就連森山由孝這個名字一點印象也沒有,能讓人深刻的或許只有與眾不同的投籃,沒什麼好評。

  有一種日積月累的辛勞與汗水終於得到回報的感覺,儘管板凳球員的上場機會並沒有很大,加上我只是地位最低的一年級學弟,但能坐在場邊就必須好好珍惜。相較之下,笠松在冬季盃是先發五人之一,三年級的控衛在I˙H後便引退專心升學,在我們眼裡一年級先發是不得了的成就。

  總覺得自己就像踏著笠松走過的軌跡。預選賽時某個學長腳扭傷而下場,武內源太選擇的替換球員就是我。即使熱身得很紮實,因緊張而冒出的冷汗仍能清楚感覺。我以為他瘋了,那是只要輸一場就全盤結束的比賽,沒有敗部復活,論素質與經驗比我還要好的選手坐整排,雖然一直很想上場但真的輪到自己又開始想退縮。

  「好好加油。」走進界外線的那一刻,笠松拍了拍我的屁股,他鎮靜的眼神不曉得有沒有傳染給我,總之在腦袋一片空白的情況下,接續比賽的哨聲在耳邊響起,邁開的雙腳彷彿不是自己的,僵硬地跟著隊友的腳步,然後節奏忽然快了起來。掌握球權的對手已經迅速地進攻過來。

  所有緊張好像瞬間拋諸於後,在我體內流著那份熱愛籃球的血讓我動了起來。開什麼玩笑,就算吐了那麼多次死不肯退社不就是為了這一刻嗎?

  在對手經過中線後,猛地擋在他面前的我做出了防守的架勢,平日練習的東西全都用在這時候,讓記憶住的身體自行擺出最滴水不漏的守備。他想往那突破我就往哪擋,零點幾秒內的假動作也被我鎖住,而能夠傳球的人也被其他隊友防得死死的,要是遲遲不出手就會違例,而慌張起來的敵人似乎只剩下一個選項----

  雖然差點被他逼真的假動作騙去,幸好身體有跟上眼睛的動作,看見他跳躍起來的瞬間,我的雙腳奮力一蹬。

  啪的一聲,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完美的火鍋。

  掌心還留有打擊的痛覺和熱度,確實是個非常漂亮的攔截,不過沒有太多時間讓我沉醉,輪到我方進攻,漸漸激烈跳動的心臟隨著時間必須負荷缺氧的情形,但腎上腺素的分泌會讓體力比練習時來得高昂。

  原來真正專注時根本聽不見場邊的歡呼聲,國中畢業後隔了這麼久才上場比賽,我都忘記那全神貫注的感覺。時間流逝的速度快到幾乎靜止,我完全沒辦法注意這節還剩幾分幾秒,只知道長哨響起才表示計時歸零。

  一年級菜鳥的緊張感消失得無影無蹤,顯然我並沒有因為對方全都是比自己多練習過幾年、多打過幾場比賽的選手而自亂陣腳或陷入陷阱,想在這裡存活除了拼盡全力就別無他法了。

  依照隊型站在與其他人發便應對的位置,不過對手也不會白白讓我站在那兒順利接到傳球,擋住了能夠將球送到我手上的路線。這時,笠松手上接到來自隊友的傳球,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磚紅的球體,接著他迅速做出投籃的姿勢,儘管速度之快眾所皆知,但對方高他一顆頭的差距足以應付,在一旁看得我有些不安,對於他投籃的判斷,多少產生些或許這樣行不通的想法。

  只是,下一秒,球跑到我手上。

  我看見他的力量從腳踝、小腿到大腿連貫地作用,騰空的狀態像幾乎就像是潑出去的水,在場的所有人肯定都相信他手上的籃球會離開皮膚表面飛向空中。意外的是在那不到一秒的時間裡,切換了動作,連眼睛都沒瞄一下便將球用力傳到我的位置。雖然意識來不及判斷眼下的狀況,不過身體倒是先行動接住了球。

  球速之快的橫向移動使大家只看見一道有些飄渺卻強而有力的殘影,當所有視線集中到我身上時,球已經以沒有人能夠反應的距離往天花板射出。整個過程非常短,只有瞬間。而我沒怎麼發覺自己做出了獨具個人風格的投籃,總之就是出手了。

  比賽節奏通常相當緊湊,唯獨籃球在空中飛翔時,有點漫長的拋物線令人焦躁,到底這球會不會進,或許只有我知道。

  手感好得不得了,所以會進。

  唰的一聲。如果說投籃最大了樂趣,大概就是那一瞬的快感,僅僅是視覺與聽覺的摹寫,卻大快人心。

  馬上裁判吹起了哨子。

  我看向了記分板上的比數,剛才實在沒有太多餘的心思注意相差幾分,這也算是不夠鎮定的現象之一,不過是好是壞也無須太過訂定。

  同樣是贏球,場上和場邊竟會有如此差別,可能真的太久沒有站在這種氣氛的籃球場,有點陌生又有點熟悉的興奮立即襲來,我忍不住和想隊友們歡呼擊掌,不過在看見大家並非我所想像那樣,沒有特別開心的情緒,才想起這不過是預選賽,對海常來說只是決賽前的熱身運動罷了,身為長年穩坐決賽門票的海常高中怎麼可能會為贏了一場預賽而感到欣喜若狂?倒不如說這是應該的。

  這景象迫使我將贏球的喜悅冷卻下來,儘管對身為一年級的我來說是場具有歷史性的高中出道賽,但在中學籃壇眼裡,海常只是發揮應有的水準,這場比賽的勝負早以預測且定論。

  正當我想走回休息區時,一股不輕的重力加速度壓上後背,才剛消耗大量體力的我無法撐住而倒下,面部赤裸裸撞擊地板,完了,這張帥氣的臉會出現瑕疵。

  「好痛!誰啦!」

  「白癡!你怎麼沒有好好撐住!」

  噢,是笠松。這時候罵我白癡是對的嗎!

  「突然壓上來還罵人,你搞錯了吧!」與地板親密接觸的這一下真的很痛,我好像快哭出來了。

  笠松起身並拉我一把。剛才的動作大概是想跳到我背上,很常見的激動方式。

  我展開腳步繼續往前,但笠松出了聲:「喂。」

  明明獲勝卻有些狼狽地轉頭,比我小上一點的兩個手掌停留在空中張著,等著我擊掌。

  雙手後方是他充滿正面能量的微笑。

  對嘛,這不才是贏球該有的態度嗎?

  那顆被隊友感染的心情在笠松這麼一笑後,再度升溫。

  我舉起手用力擊拍。啪、很響亮的打擊,在嘈雜的會場裡傳來微不足道的回音。

  「痛死了不會輕點打嗎!」

  「剛剛好而已!」別忘了我的臉才被你撞到地板上!

  步回休息區時大家整理東西到一半,武內源太直挺挺地站著,雖然他的臉很腫不過眼神依舊凜然,彷彿對任何事物都毫不畏懼似地,那雙帶有壓迫感的眼睛直盯著我,搞得我有點怕怕的。

  「表現得很好。」他只給我這一句話。

  平常覺得他很機車,其實好像也還好。我不由得如此現實地想著。

  對運動員來說能得到教練這幾個字,幾乎足以代表所有練習的成果。

  我掩飾不住高興得無法不上揚的嘴角。「謝謝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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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祐祐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