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盡情喧鬧。

　　虎杖沒怎麼看過童書，幼稚園時的說故事時間倒是記得一點。「王子和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雖然他老是沒搞清楚王子是誰、跟公主發生什麼事，只曉得經歷一番考驗終於在一起。

　　不過長大後的所有人都知道，童話結局為了騙騙小孩而過度簡化，現實生活當然不可能如此簡單。不過他想，進入一段關係後，兩人的相處多少有些變化吧？可以自然而然地做些以前不能做的事，牽手、擁抱、親吻等等……虎杖是個正值青春期、精力旺盛的男孩，上床什麼的早就在腦海裡幻想不下百遍了。

　　然而實際上，那位已和他確定關係的對象，七海建人先生，同時身為虎杖的監護者，似乎更致力於落實後者的身份與責任。

　　虎杖動也不動地望著排開來的期末考卷，大部分是紅色勾勾和鮮少高於六十分的數字，這是他習以為常的光景，但擺到七海面前，他可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餐桌對面的七海盯著考卷好半晌，始終面無表情且一語不發，依虎杖的了解，七海雖然有點不悅，但應該還沒有到生氣的程度。

　　「我講過了，虎杖，我沒在跟你的成績開玩笑。」

　　好吧，他很生氣。

　　七海難得嚴厲的口氣讓虎杖不由自主地顫了下，他想緩解尷尬地抿了抿嘴巴。七海繼續：「我要的不是你交出漂亮的成績，而是對自己的事好好負責。我希望你成為一個有責任感的人，尤其成為大人後，這件事情非常重要。」

　　虎杖這時識相地不再左耳進右耳出，而是好好地聽進去。

　　「所謂的責任感，就是即便再心不甘情不願，也能好好完成任務，不管做到一百分或六十分都一樣。」七海伸出手，食指和中指喀地一聲放在距離最近的考卷的數字上，四十八分的英文：「至於你的分數，按照學校的規則走，就是不及格，搞砸了，這樣你懂嗎？」

　　雖然是問句，但虎杖曉得他的回答只能有一個：「是，明白了。」他把腰桿挺得直直，怕不小心又讓七海覺得自己屌兒郎噹。

　　「作為懲處，接下來的暑假，包括開學到下一次期中考，我不會再給你零用錢，直到你交出基本的分數。如果要打工我不反對。」

　　「是，明白了。」虎杖像個舊時代的機器人似的，只會單一的回答。

　　「另外，不准去打小鋼珠，這不是條件，是你本來就應該遵守的法律。」

　　「呃、是、明白了。」居然被發現了！

　　「那麼這段時間你該怎麼做呢？」

　　虎杖稍微思考了下，其實是非常簡單的問答：「好好念書，下次考試要在及格線以上？」

　　「很好。」

　　對談結束後，虎杖把考卷一張張疊好收齊，瞄了七海一眼：「如果……考得好的話，可以有獎勵嗎？」虎杖知道自己沒什麼資格討獎勵，還是鼓起勇氣問問看，說不定能像以前爺爺那樣，考試有進步時會讓他挑喜歡的東西買回家，通常是零食。

　　七海答應得意外爽快：「當然沒問題，但考得好的標準至少得要七十分以上。」

　　虎杖想果然也沒那麼容易，他上一次考七十分是什麼時候？他這輩子有考過這種分數嗎？

　　虎杖已經有些心灰意冷，仍決定把事情問個清楚：「那……可以有什麼獎勵呢？」

　　七海似乎也沒多想：「我沒什麼意見，你可以自己開。」

　　聞及此，虎杖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真的？那……」

　　「除了上床。」七海說這句話的語氣特別嚴肅篤定。

　　虎杖臉上的肌肉擠成一張怪醜的表情：「我什麼都還沒說……」的、的確又一瞬間閃過那樣的想法沒錯啦……

　　「看你那張色瞇瞇的臉就知道了。」

　　虎杖失落地想他剛剛到底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他的色心有這麼好猜嗎？

　　「好吧，我再想想……」

　　七海看了看手錶，讓虎杖早點回房睡，自己也差不多該就寢。今天的生活也一樣平凡地落幕。

　　虎杖沒有跟著七海到他的房間，獨自躺在床上的七海有點在意。剛才講的那些讓那孩子心情這麼差嗎？但他不能讓虎杖繼續任性下去，對他而言，監護人的責任不是只有簡單地提供吃住而已，他必須同時負擔一些虎杖的未來，過度寵溺不會有好結果的。

　　然而翻來覆去好一會兒後，七海還是沒能耐住性子，來到虎杖的房間看看。虎杖還沒睡，聽見輕輕的推門聲便坐起來查看：「娜娜明？」七海索性大方走進來，鑽進虎杖的被窩，一氣呵成地抱著虎杖回到睡覺的姿勢。就算已經正式交往一段日子，虎杖對七海的主動仍舊輕易產生悸動。

　　「心情不好？」七海哄小朋友一樣地問著。

　　「咦？沒有啊。」

　　「那怎麼沒找我一起睡覺？」七海平淡的口吻帶點獨有的輕柔，虎杖後來發現這是七海撒嬌的模樣。

　　「我想說……你看起來很生氣，應該不想跟我睡吧？」

　　他聽到七海發出氣音似的笑聲，接著在臉頰上親了一口：「沒這回事。」然後抱得更緊。

　　「……娜娜明。」

　　「嗯？」低沉但溫柔的嗓音好像在搔癢虎杖的耳朵。虎杖覺得他可能有點誇張，但如果多聽幾次大概能直接硬起來吧。

　　「你真的……完全、沒想過嗎？」虎杖問得隱晦，倒也不難明白。

　　七海大方坦承：「說沒有一定是騙人的。」他只是個普通人，那些慾望當然都有。

　　「偶爾放縱一下沒關係嘛……」虎杖彷彿只是在要糖果的小朋友，七海覺得這孩子像單純得很邪惡的小惡魔，用輕鬆的口吻討著不得了的東西。

　　七海依舊正經地回應：「這不是放不放縱的問題，你還沒十八歲，虎杖。」

　　「四捨五入也算十八了吧？」

　　七海在想虎杖為了達成目的而開始胡說八道是不是跟五条學的：「沒有人這樣算年紀的。」

　　虎杖就這樣安靜了好陣子，七海以為他放棄，不料突然又迸出一句：「七十五分？考到七十五分可以嗎？」

　　「……不行。」明明說過了是年齡的關係不是分數。

　　「八十？八十分呢？」

　　「虎杖，就算一百二十分也不行。」

　　「拜託嘛娜娜明，有個明確又極吸引力的目標，我會更想努力啊——」

　　「你就沒有其他更適合的條件嗎？」七海皺眉。

　　「我……已經沒什麼索求了……」

　　七海真想用力敲下虎杖的腦袋，這孩子最近講話越來越沒分寸。

　　他本想乾脆就這樣無視好了，想著想著，還是好好把事情討論完。

　　「你還記得上次考八十分是什麼時候嗎？」七海問。

　　虎杖面露難色：「我沒考過這種分數吧？」

　　「升學考的時候不是拚了命地讀書嗎？國文剛好考到八十分，記得嗎？」因為七海特別抽空幫虎杖補習，這些他都有留意並記在心裡。

　　「啊……好像真的有這件事……」升學考的結果他記不太清了，反正有進到理想的學校就好。

　　「如果考到九十分的話可以考慮。」

　　「唉？怎麼多了十分？八十分就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了，九十分我不如直接等到十八歲還比較容易吧！」再讓他重讀一次高中也不可能考到九十分啦！

　　「那最好。」七海事不關己地道。

　　「……」娜娜明根本咬定他辦不到才做出承諾的吧，這種有點被玩著耍的感覺令虎杖有些不甘心。

　　虎杖突然翻身壓上七海，二話不說用力親上對方的嘴唇，七海感覺嘴巴都要被親腫了。

　　虎杖前所未有地認真地道：「不可以反悔哦。」

　　「……嗯。」七海好像有點後悔了，他突然覺得，虎杖真的會考到九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