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杖才想到很重要的事還沒和七海報備:「對了,昨天忘了問你,」他嘴裡含著食物說:「就是……週末的時候我想跟順平一起去東京,可以嗎?」順平邀請了虎杖,順便做為他小小的畢業旅行。

  七海答應得爽快:「注意安全就好。」虎杖也不是什麼小朋友了,外宿幾個晚上應該不用擔心。而且做為一名青少年,他希望虎杖可以多嘗試更多不同的活動,旅遊是接觸新事物很好的契機。

  「要幫娜娜明帶什麼禮物回來嗎?東京的土產是什麼呀?」

  「不用了,人回來就好。」東京的土產之類的根本不需要,畢竟他從高中到第一份工作都在東京,那個大都市他已經不能再熟悉了。「話說回來,為什麼是東京?」旅遊的話明明還有很多地方可以考慮吧?

  「因為順平說他有想去的地方,好像是電影出現過的場景。」順平喜歡到電影拍過的地方走走看看,即使那裡其實什麼都沒有。但他覺得到了真實場景後再去思考電影裡的場面很有趣,彷彿自己也置身在電影之中。

  「娜娜明以前在東京住了好長一段時間吧?東京好玩嗎?」虎杖突然想到七海很久以前提過他是從東京搬過來的,雖然東京很大,七海的生活圈甚至可能不是他們此處旅行的目的地,但他還是想多聽聽七海講點他的故事,不然他就只能從那本偶然翻到的小說裡的照片稍微窺探而已。

  七海試著從腦海中挖掘出過去幾年在東京待過的記憶,一時間沒有得出什麼實用的資訊:「……對我來說也沒有什麼好不好玩的了,只是習慣了那裡的生活圈罷了。」他對於繁華到令人窒息的大都會沒什麼好感,尤其出社會後,在好像永遠不知休息為何物的都市裡不停為了金錢奔走,只工作了一年七海就辭職離開東京,他知道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接著就搬到了虎杖家隔壁。

  「說來聽聽嘛,搞不好很有趣!」虎杖看著興致挺高的。七海不曉得他是想聽東京哪裡有好吃好玩,還是想聽他以前在東京的故事。他猜應該後者的心思比較多。七海從來沒細細和虎杖聊過以前的事,他不是喜歡重提舊往的人,

  「……晚上再跟你說吧,順便告訴我你們會去哪些地方。」因為晚起的關係,現在不是能一邊悠哉地吃早餐一邊聊天的時候,吃過早飯洗了餐盤,七海便趕緊出門。

  晚上時七海詳細地問了他們的行程,第一次讓虎杖出遠門他似乎比當事人還操心,不時提醒他不要去人口複雜的地方、不要理會搭訕他們的人、不要好奇去什麼紅燈區、雖然東京晚上很熱鬧但不要太晚回旅館諸如此類,不得不說碎念起來的七海還真讓人有點受不了,一開始虎杖本想好好聽進去,最後只能當成耳邊風隨意附和。但虎杖和七海提到第一天晚上約了在東京教書的五条一起吃個晚餐,七海似乎有放心些。

  七海和虎杖講了點大學和工作第一年的事,和一些的高中生活。虎杖得到的資訊確實並不多,因為一個人生活的七海並不會特別到外面找尋娛樂,他散心的方式是坐電車到海邊悠晃到太陽下山,再隨便搭一班車回到住處。七海大學時期也會用這種方式翹課。

  高中的部分到沒有提到太多,只說了學校在郊區的山腰上,因為升學率不錯、環境清幽,又離市區不遠,因此有不少外地學生會來就讀,通常是家境不差的孩子。七海只有簡單講到當時有一個很要好的同學,會拉著七海到處跑。

  這時七海才會講到比較多具體的回憶,比如被拖著去跟其他學校的女生聯誼,對方為了夾娃娃機裡喜歡的公仔而跟七海借了不少錢,聖誕節的時候去到百貨商場參與刻意操作的聖誕節活動。七海在高三升學壓力很大的時候,和他的朋友跑到海邊通霄等待日出,天亮了才偷偷摸摸躲過學校警衛和舍監回到宿舍,翹掉了當天的模擬考。

  這些事情七海多半用一、兩句就帶過,他好像不想講得太深入,但虎杖可以感覺到七海的青春期時很令他懷念。

  七海沒有告訴虎杖那個朋友是誰,儘管虎杖大概也很清楚除了灰原應該不會有別人了。

  七海最後問虎杖零錢夠不夠用,要虎杖再跟他拿些,虎杖以他平常有在存錢拒絕,但七海還是在前一天晚上趁虎杖熟睡時偷偷塞了些到虎杖的錢包裡,一直到要買喜久福給五条當伴手禮時,才發現裡面多了幾張新鈔。

  啊啊……原來昨天隱隱約約聽到的腳步聲不是在作夢……

  虎杖雖然清楚他們現在的生活全靠七海的收入維持,儘管不太可能,他還是希望跟七海之間能再少點金錢關係,否則白費了他偶爾去打零工的用意。

  買過喜久福後,虎杖暫時將這些事拋在腦後,眼下最重要的是帶著愉快的心情陪順平一起屬於他的畢旅。

  虎杖不在的周末,七海完全沒有安排任何事閒在家哩,他才發覺,少了虎杖的身影,這棟房子的空間比他平時認知的還要空曠。這是頭一回七海獨自在家留守,過去只有他出差時留虎杖一個人看家。

  明明自己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獨居生活,一個人的休假日做點家事很快就消磨掉了,可不知為何七海卻少見地閒得發慌。

  原本就很乾淨的家被七海打掃得一塵不染,接著他決定整理書房的藏書,他一直都有不定期清書的習慣,捐贈或賣掉幾乎不會重複看的書籍,騰出的空間能再買進新的書,也不會有屯書的問題。儘管如此但他的書房空間依然逐漸減少,因為虎杖開始買漫畫回來,都是一整個系列的長篇漫畫,最靠近門口的書櫃有一格的色彩特別鮮明。

  七海本來打算買書櫃讓他放自己房間就好,「娜娜明想看的時候也可以拿出來看呀!」虎杖為了方便七海拿取而放在這間書房了。

  七海的確試著讀過,他知道裡面的內容是有趣的,但依舊沒有引起他太多興趣,所以他只翻過一點點。

  他花了一個下午在不算大的紙箱裡填滿了一半的空間,清書在所有整理項目中最為耗時,雖說七海在斷捨離這方面沒什麼障礙,但將閱讀作為最重要的嗜好,總得花點時間取捨什麼能留什麼該丟。他慢慢地整理到最後一格書櫃,輕輕抽出他刻意塞在最角落、隱蔽的位置,好讓自己沒那麼容易注意到這本書。

  他沒有像其他書本一樣,大致上翻個幾頁、或多至十幾頁就能決定該不該丟。

  他又一次地無法控制地投入到泛黃頁面中的字裡行間,閱讀著滾瓜爛熟到快要可以默背出來的字句。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又不小心分散了心神到這本書上,七海決定翻到最後一頁看看有點褪色的墨水筆跡,才終於願意收手將書塞回那有點壅擠的角落。

  七海曾有一小段日子完全不碰觸這本小說,他想像周遭的人一樣,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地繼續著現有的生活,他並不能好好解釋是什麼樣的情感,令他想刻意屏除去世的灰原遺留下來的最後的痕跡。

  直到畢業典禮結束那天,才鼓起勇氣走到灰原的墓前,正視他死亡的事實。七海像是麻醉退了後,才感知到沉沉的疼痛早已盤據於心。

  回家後他終於拿出鎖在抽屜好陣子的小說,他試著閱讀內文,卻沒有與文字相對應的畫面情節映在腦海,只有滿滿的灰原深植於心並徘徊不去。

  七海實在受不了,最後只能抱著書默默坐在床邊流淚。

  隔天他把灰原的照片洗出來,收在書本裡。有他不情不願、半遭強迫地和灰原的合照,也有他趁對方不注意,偷偷用當時畫素沒那麼高的手機拍下的相片。

  他本來以為忘卻是最好的療傷方式,卻沒料到事過境遷的回憶格外痛楚。七海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是需要陪伴的,於是只能以這種方式將灰原綁在他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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