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呆滯地盯著桌上的課本和筆記簿,老師講課的聲音變成一塊塊碎片般的耳語在耳邊溜過,他剛剛寫到一半的筆記不曉得什麼時候中斷,已經落後了好大一段,這下子只能和月島借筆記來抄了。

他這陣子實在太常恍神,明明不斷提醒自己要集中精神專注眼前,卻又會沒由來地腦中一片空白,頓時無法思考任何事情,他很難形容這股空虛感是什麼感覺,但很清楚從何生成,只要一出現便會暫時性地奪走呼吸。

下課鐘聲響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月島來到他的位置,敲了敲山口的桌面:「要換教室了。」山口這才像是被點醒一樣,慌忙地整理桌面,收拾下一堂需要的物品,而月島似乎沒打算等他,帶著自己的課本先行離去。見月島走出教室,山口連忙從書包拿了下一節課的課本與筆記,匆匆帶上鉛筆盒追上月島。

「阿月!」他小跑步地來到月島身後:「抱歉,晚點可以跟你借數學的筆記嗎?」

「不是不行。」月島看了山口一眼:「不過你最近也太常借筆記了吧?你上課不是挺認真的嗎?」

「啊……就……稍微跟不上……」這藉口虛假得連山口都說得很沒把握,更不用說眼尖的月島一聽就能戳破的謊言,只是他也沒多問什麼,以沉默作為句號。

山口明明就很習慣對方的少言,然而此刻不多話的月島愈是沉默,山口愈是不安且帶著點慌張。像是刻意將彼此的交流維持在最原本的限度,眼前的月島彷彿在皮膚表層安上細細小小的尖刺使得山口無從觸碰。

「……阿月。」在樓梯間的轉角,月島轉身看向他身後仰視著自己的山口,他一臉緊繃的神情對自己表示著,他憋了一肚子想講出口的心裡話。

月島只是靜靜地望著、等著。他沒打算問:「什麼事?」或許他心裡其實也有個底知道山口想說些什麼,在山口眼裡,這樣的月島好像早就準備好這一刻的到來,儘管他沒有任何行動,卻像是已經想好待會兒要怎麼回答自己的問題。即使如此,山口只能順著月島的預期:「……我們……」這幾天不時浮上心頭的煩亂在此時爆炸似地擴散著,感覺心臟開始不規則地加速,破壞著他好不容易為自己建立起來的勇氣。

「我們……這樣算是……」他的手不知不覺使上力氣抓皺了課本,這小小的動作月島並沒有遺漏。「算是……分手了嗎……?」山口畏畏顫顫的聲音輕抖著,可以的話他並不想將分手兩字從自己口中說出來,哪怕只是個問句。

月島沒有馬上回答,過了幾秒,才慢慢開口:「我想,這麼做也許對你或是我都比較好。」

如果說月島其實早就料想好山口遲早會忍不住這麼問出來,那在積蓄好所有勇氣問出口的山口,大概也已經猜到對方的回答。「我們還是,維持原本的關係吧。」

山口原本堅定對視著月島的雙眼,隨著他的答覆,飄向了他處。

月島接著輕輕地吸了口氣,娓娓地道:「……對不起。」

山口很難定義月島的歉意為了什麼,似是他過去曾說過的無數個「抱歉,阿月。」聽起來像是為了安撫自己而道歉,但很明顯地他也沒有接受道歉以外的選擇。

他只能把自己的課本抓得更皺作為某種宣洩。

月島語落,他們倆就站在樓梯間尷尬地杵著,直到山口發現自己似乎快要忍不下去,微些沙啞的聲音像是渴求一樣地說:「……抱歉,阿月,你先去上課吧……」月島順著山口的話,先行離開到教室去,山口則是獨自站在樓梯,無視聽見鐘響後來來往往趕回教室上課的學生,他鬆開抓皺課本的其中一隻手,用手背抹去失控狂溢的淚水。

上課過了至少二十分鐘,山口的座位仍是空的,估計這堂課他大概會翹掉,至於是什麼樣的原因,或許自己心裡也有個底了。於是月島決定好好上課,該寫的筆記仔細記錄,結束後山口才有新的筆記可以跟上進度。

他覺得這已經是少數能為山口所做的溫柔。

下課後回到教室也沒見山口在座位上,這下他就有點擔心起來,該不會因為提了分手就難過到想不開吧?儘管不認為山口會這般脆弱,月島還是有些慌張地用手機連絡山口,慶幸的是正當他要按下撥號鍵時,他聽到了教室的同學喚著山口的名字,對方正好從門口走了進來。

「山口,上一堂課怎麼沒出席?」一名平時和山口交情不錯的男同學問著。

「啊,我……剛剛身體不舒服,在保健室休息。」山口的面色看上去確實不大精神,於是其他人對於他的說詞深信不疑。而月島雖然清楚真正的理由為何,也就當作那麼一回事了。至少確認山口並沒有去做什麼傻事。

說了希望彼此的關係回到朋友的月島,也很明白再怎麼樣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可能像交往之前那麼單純,因此好多天的日子雖然仍就會保持一同行動的習慣,雙方的氣氛卻降到了十分詭譎的冰點,他們依舊聊著一些漫無目的的話題,或著一起調侃一下影山或日向,說說最近排球上的想法,看似與往無異的相處下,兩人都知道彼此之間已經產生微妙的距離感。

總的來說月島算是放了一半的心,起碼比他設想過的最糟的情況還好了不少,只要有交集並保有朋友這個身份都不算是最壞的境地;而還懸在空中的另一半,是因為他知曉他們之間的情形也還不足以令人放鬆去面對對方。只要看到山口,他心裡總會浮現無法忽視的罪惡感,即使來到需要動用相當多腦力及消耗大量體力的排球練習,他終究無法完全地將這件事暫時拋諸腦後,而山口看上去倒是沒什麼大問題,他想山口對於排球的專注或許可以暫時忘掉感情的事。

即使他們不再是戀人的關係,月島對於山口和谷地的互動仍是相當在意,總是在遠處靜靜觀察著,偶爾看見話聊著聊著不小心失笑的兩人,月島似乎更加確信,自己對山口的告白或許是錯誤的選擇,而最後做了分手的決定,可能才是對山口最好的做法,這樣他就能毫無包袱地喜歡谷地,甚至去追求她。就算那都不是自己樂見的……

分手之後大概又過了一個月,情況並沒有產生任何的惡化或意外,山口的情緒恢復得幾乎和交往前差不多,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什麼差異,月島心想差不多就是這樣了。

已經夠了,至少不會變成陌生人,這樣就夠了。

月島只能不斷地說這句話來說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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