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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電影的周末隔天便是上學日,自昨晚起就無法專心做任何事,他滿腦子思考的都是明天起要拿什麼臉來面對月島,月島會和以前一樣用者不冷不熱的態度跟他相處,還是會無視他作為冷戰手段?他們應該還在交往吧?

忐忑不安地思慮了一整晚,好不容易在比凌晨接近天亮的時候入了眠,卻夢見了月島。夢裡的月島有了其他的交往對象,是一個很有氣質、相貌文靜的女孩子,站在月島旁邊,兩人看起來十分登對。山口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只能在一旁看著,什麼也做不了,他連出口叫聲阿月都辦不到,彷彿只是一顆攝影鏡頭。

月島和他的女朋友有說有笑,是即使與他認識這麼久也不曾出現過,發自內心的燦爛笑容,山口從來沒有在月島臉上看過那樣的表情,雖然只是一場夢,山口卻不由得任憑一股失落感侵占著腦袋。

接著月島開始和那位不知名的女性相互擁抱、接吻,兩人甜蜜得彷彿一輩子都不會分離。可悲的是,山口連移動鏡頭的主導權都沒有,只能乾瞪著眼站在一旁。如果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他一定立馬拔腿跑掉,這樣的場面他連一秒都不想再多看一眼。

山口不知道到底經過多久的時間,只知道他幾乎像是強迫自己必須睜開眼睛似地猛醒,才好不容易中斷了令人難受的場景。看見房間熟悉的天花板,一方面鬆了口氣,從對他而言是某種程度的惡夢逃離;一方面又有些苦惱,幾個小時候就是上學時間,他必須在現實中面對關係起了無聲衝突的月島。

天色還沒亮,但山口已是難得地失去任何睡意,他撐起身子坐著,花了些時間發呆,爾後又拿了手機,打開和月島之間的通訊紀錄。

初中時,剛好是按鍵型手機轉智慧型手機風潮的那幾年,月島比山口要先拿到智慧型手機,等到山口也開始使用智慧型手機,是接近高一時候的事情,在那之前他們只使用電話和簡訊,即使如此在通訊軟體上累積的對話也已是好長一串,山口沒有定期刪掉對話紀錄的習慣,因此和月島的對話可以追溯到第一次拿到智慧手機的時候。

他往上滑了好久,終於找到了最初的對話。山口向月島傳了個打招呼的內建貼圖,但並不是他發的訊息,剛拿到手機時要怎麼使用山口還不是那麼熟練,於是月島幫他搞定了軟體的下載以及設定,並直接輸入自己的ID建立好友,月島就這樣成為山口通訊軟體裡的第一個好友。

雖然剛開始只有內建貼圖,但這些表情豐富情緒強烈的卡通人物山口覺得很有意思,因此剛開始他很喜歡用貼圖回復月島,直到某一次被月島回:「你好煩啊,山口。」他才開始減少使用貼圖的頻率。

他們倆的對話一直都很平淡簡短,月島是幾乎不使用貼圖的人,從文字簡訊上讀不到他的情緒,雖然平時就算見到本人也沒什麼情緒。如果不小心回太多訊息也會被月島用文字說:「山口,你很吵。」、「抱歉——阿月。」結束對話。

儘管如此,月島從來沒有已讀不回,只要發現有新的訊息,會立刻回傳,一直到現在都是如此。

山口漸漸滑到前一陣子的對話,照時間推測差不多是開始交往的日子,但就通訊軟體裡的互動實在看不大出來有何差別,山口一樣喜歡在句尾加點表情符號,月島則是不變的冷淡。事實上究竟冷不冷漠,說不定只有山口能從沒有溫度的螢幕文字感覺出來。

最近一次的對話是昨天要出門看電影時傳過去的。

「阿月,我出門了!再十分鐘就會到你家囉!」

「好。」月島一如往常,多打任何一個字都很費力氣似的。

有這麼方便的科技,即使不好意思和對方面對面相處,也能透過通訊軟體,先將想說的話好好整理一番再輸入。昨天回到家後山口拿起手機,點開和月島的聊天室,左思右想卻什麼也打不出來。

他輸入了好幾次「抱歉,阿月。」在按下輸入鍵前又一把那一行字刪掉。他太習慣向月島無意義又無意識地道歉,但這次的道歉是為什麼,他連個理由都說不出來,而山口明白這種歉意只會讓對方更煩躁。

可是,不管什麼都好,他想說點什麼作為開頭,和月島再次展開對話,融化他們之間凍結的空氣。

山口對著螢幕張望許久,現在就算傳訊息過去月島也還在睡覺,不過說不定正因為不會馬上看到,才多少會減輕輸入對話的壓力,思來想去,他這顆一點都不靈光的腦袋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能作為破冰第一步的開頭,山口先是輸入了月島的名字。

「阿月。」

接下來要打什麼?

「……對不起。」

他能說的大概還是這種不知所以然的歉意吧。

而令山口意外的是,在他打完字送出去後,很快地在對話框下方出現了兩個字。已讀。

阿月是醒著的?他看到訊息了?

見了顯示已讀狀態的訊息,山口頓時呆愣地看著螢幕,心跳瞬時加快,緊張地等待著月島的回復。

阿月還在生氣嗎?已經氣消了?山口無法預期月島會有什麼樣的回應,可是不管怎樣,只要能夠接續下去,總有辦法展開彼此的對話,至少可以稍微知道對方的想法。

山口等了又等,他想或許此次的狀況比較特殊,月島才沒立刻回復。無法預期多久的等待讓他心情浮躁,無聲的每一秒鐘不斷地延長。

遲遲沒有新的對話框出現,自月島已讀到現在,山口的心情從緊張不安但稍許期待,一點一滴轉變成失落而難過。直到手機設定的鬧鐘響起,月島都沒有給予任何回復,此時日出的陽光也慢慢照進他的房間。

看來阿月這次不是普通的生氣……

心煩意亂一整晚的山口,切掉鬧鐘,便下床梳洗。雖然很難得地沒有賴床,但一點也不值得高興。最困擾的是,過一會兒上學,肯定還是要和對方見面,如果月島的反應和通訊軟體一樣,山口可真不知道該拿什麼臉來面對他。

或許沒有賴床的關係,時間感覺特別充裕。從容地整理衣容、吃過早餐,就連上學的路途都可以放緩速度慢慢行走,這段時間他還是不停留意手機是否有新的訊息,每一回打開又是一次撲空。這大概是他頭一遭體會到已讀不回有多折磨人。

山口沒有在上學途中遇到月島,可能是他今天早起的關係,他進了教室好些時間,月島才從教室門口出現。月島的體型高大得很難不引人注目,山口馬上就發現進了教室的月島。

如果是平常的話他肯定會好不猶豫地上前和月島道聲早安,如果太有活力的話也會被月島說:「山口,你好吵。」

不過怎麼樣都比尷尬地相互對視幾秒後,月島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都來得好。比起有意無意的冷嘲熱諷,像這樣一點攀談的機會都不給更讓山口難受。

一連串拒絕交談的行為讓山口整個早上都不敢繼續向月島拋球,山口自認自己沒那麼玻璃,可他的心也不是鐵打的,就這麼一邊沮喪一邊上課,直到中午才鼓起勇氣找月島吃午飯,這次他做好了可能會被再次拒絕的準備,沒想到月島很平靜地應了聲好。

儘管接受了一起吃午飯的邀約,也只是兩個人在同一張桌子上一起用餐。月島偶爾會吃從福利社買的麵包,今天是母親手製的便當。他說過雖然媽媽的手藝很好,但替他準備的份量實在太多,月島雖然高大,胃袋的容量卻沒有和身形成正比,因此如果是便當作為午餐的話,進食的時間會比山口多上一些。待山口吃光了便當裡所有飯菜,收起飯盒,月島才終於細嚼慢嚥的吞下食物,說:「昨天你不是說你的耳機不見了。」

山口愣了愣,他預想過很多開頭的方式,卻怎麼也沒料到會是如此普通地聊著日常話題的模式:「唔、嗯,不見了。」不知道在哪裡逛街的時候掉了。

月島從自己的包包拿出一只白色盒子,雖然保存得很完整但看的出來已經存放了好一段時間:「這是我另外一只耳塞式耳機,沒什麼在用,給你吧。」

雖然是二手的,月島向來很寶貝耳機,而且也比山口原本在用的品質好多了。經過一整晚的冷戰,直到早上都還那麼尷尬,結果冷不防地從月島手中收到禮物,或許一切都只是自己想太多?事情根本沒那麼嚴重?

山口接過耳機的盒子:「哦……謝謝。」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再弄丟耳機了。

月島主動開口後,便覺得心裡的緊繃似乎頓時鬆懈不少,對方將耳機遞給自己,繼續解決還剩一些些飯菜的便當。山口想繼續接著問昨日傍晚的那件事以及今早發過去的訊息,月島到現在還沒有任何表示,但又覺得這時候說這些好像時機也不大正確,好不容易再度和月島產生交集,如果因為話題又讓彼此關係走向惡劣就太得不償失了,因此山口還是先將這些事情壓抑下來。

「這個耳機是前一陣子買的那只嗎?」於是山口只好先從安全範圍內開始和月島交談。

「嗯,原本打算拿來當備用的,不過真的能用到的時機很少,給你吧。」

「阿月,謝謝你——」

接著他們開始聊起電影的事情,說起來昨天雖然也和月島一起出遊,回頭想想山口才發現其實沒什麼和月島說話,看完了電影卻還沒有交換彼此的心得,當時的他花了更多時間和其他人相處。

看上去兩人似乎又回到和往常沒兩樣的狀態,月島還是一副不管什麼事都無所謂的淡漠,就算山口再多話也總是簡單幾句就能劃下結論。照理來說,山口也早就習慣這樣不算平等的交談,卻又隱隱對這看似日常的交流憂心起來。

結果直到下午的社團時間,誰都沒有再提起那件事,雖說月島沒有任何表態,不過似乎一點也不想再提到山口是否喜歡谷地的話題。

山口認為練習就應該好好專注在排球的訓練上,但休息時間又會忍不住思考,加上也算是當事人之一的谷地,時不時地也會和山口接觸聊聊天,這很難讓他就這麼把令他們倆關係一度結冰的導火線拋在腦後。他還是很想知道,當時一句話也沒說的月島,轉身離去的當下,以及收到道歉的訊息時,究竟在想些什麼。

他很清楚,正因為心裡有太多太多想法,月島才會連一個字都不願意透露。

部活看上去也沒什麼異常,月島的練習狀態穩穩定往好的方向前進,而山口除了花許多時間在練習跳躍發球,其他的基礎訓練也相當拼命。

回家的路上他們幾乎沒聊什麼天,直到往嶋田超市的岔路上,月島才又開口:「你要去嶋田先生那邊練習對吧?」

「啊……嗯。」

「那,再見。」月島不帶任何留戀,戴上掛在頸肩的耳機,便從容離去。

那樣輕鬆的態度,山口感覺,好像從頭到尾只有自己被舉無輕重的煩惱困擾,單方面的在意山口不禁心想到底是自己太小家子氣,還是月島其實比他想像中要來得氣闊

不過至少他們現在也好好地相處,並不是像無視他一樣拒絕自己,山口只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把心裡的疙瘩先放在一邊,慢步走去嶋田超市。

起初山口以為那短暫的冷戰只是彼此小小的誤解或意外,然而又經過了一個禮拜的相處,實際情況似乎不如他想像的單純和順利。

他們還是很要好,一起上學一起下課,一起吃午餐、社團的分組訓練也在同一組,說著沒什麼目標和意義閒話家常。和以前沒什麼兩樣。

和以前沒什麼兩樣。

月島已經不會在四下無人的時後主動牽他的手、偷親自己的臉頰或嘴唇,用自己的方式在山口還沒意識到的情況下迂迴地說起甜言蜜語,除了這些,一切與往常無異。

山口用這樣的說法說服自己,而實際上,他所感受到的,是一股若有似無的距離悄然而生並逐漸增長。他已經習慣了月島無法預期的親密接觸,少了這些,讓山口感受到難以言喻的失落。

好像無形之中被靜靜地提了分手似的,他們倆似乎,只剩下朋友這層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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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祐祐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